前言
最近花在记笔记上的时间逐渐多了起来。从一开始的纸质手写笔记，到以 OneNote 为载体的电子手写笔记，接着又接触到了 Markdown 这种标记语言，逐渐痴迷于它的简洁高效，先后用了 Typora & Vnote，到后来转向有 Markdown 功能的大纲笔记，一直持续到现在。
而近半年来 Roam Research 掀起的双向链接笔记「革命」，让我最近也开始使用 Obsidian & Logseq 等有双向链接功能的笔记工具，本文就是用 Obsidian 撰写的。
随着笔记数量不断增加以及笔记工具更新迭代下自身的不断选择，我逐渐认识到记笔记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我们为什么记笔记，又应当如何记笔记，这些问题看似简单，但若要深究，却很难作出回答。本文就是在对以上问题回答的基础上，作出的一点思考。
PS：本文在几乎同等的含义下使用了「记笔记」和「写作」两个概念，之所以用两个词表示同一概念，是为了让行文更加流畅。
非线性写作：思考方式的革命
线性写作注重内容在时间或空间上的顺序和逻辑，自写作伊始内容的组织顺序便已经确定。非线性写作更像是把内容拆分为一个个模块，并在写作过程中发现它们之间的联系，据此组织内容。
卡片笔记是非线性写作的最简单实现，仅须若干张卡片便能体现非线性写作绝大部分的理念。卡片笔记的思想和实践滥觞于社会学教授 Niklas Luhmann 及其后人总结出的 Zettelkasten 笔记法（又称为 Slip Box 卡片盒笔记法），其在使用卡片进行写作的基础上还对卡片建立了索引，并根据一定的原则将卡片归档于不同的盒子中，以便于分类和检索。Luhmann 教授凭借其独创的写作方法做到了 60+ 本著作的恐怖产出，至今仍是社会学领域最为高产的学者之一。
Zettelkasten 笔记法思想同样也是 Roam Research 等众多双向链接笔记软件的核心，它们都是 Zettelkasten 笔记法的一种电子化实践。因此准确来说，本文并非某个工具的介绍，本文是对个人知识管理（PKM）「哲学思想的启蒙」。
思维导图：一种非最佳实践
思维导图是一大票学习者所热衷和推崇的知识管理方式。看似清晰的网状结构将线性的知识平面化，事实上是利用了较之于线性的文字，人对图形更加敏感的普遍心理。以 XMind 为例，其可以很方便地在图形化的思维导图视图和线性的文字大纲视图之间来回转换，前者有益于思考概念间的关系，后者有益于知识的体系化整理。但即便如此，思维导图的组织形式，仍逃不出以无序列表为基础的大纲结构，也就注定思维导图这种本质上的线性结构不适合知识产出。至于为什么线性结构对于知识产出稍显无力，用 Steven Pinker 的一句话或许能够回答：
写作之难，在于将网状的思想，通过树状的句法，用线性的文字展开。——《风格感觉：21世纪写作指南》
大纲这种树状结构仍然不够直观，而思维导图的优势在于将树状的大纲转化为了网状的结构，这一定程度上符合人脑碎片化网状的思维方式，但由于其本质仍是以大纲的形式组织内容，我们仍然无法快速建立起概念与概念之间的联系。换句话说，在使用思维导图时，知识虽然是网状的，但思考仍然是线性的。
无纸化学习：低痛感的选择
纸笔学习搭配线性写作，共同扼杀了人们的创造力。创造力源于观察，即发现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联系与区别，写作作为一项创造性的活动同样遵守这一规律。如何将眼前一页页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纸质笔记依照某种逻辑加之组织，使之能够互相印证、引用、解释，以便能够将所有内容串联起来，从而形成一个有机整体，并在这一过程中创造新的知识，便成为关键所在。事实上，我们天生就明白这个道理，但要将纸张组织起来可能并非一件易事，且较之于无纸化学习，纸笔效率低下且容错率低，还存在排版和保存上的问题。除非你有 Luhmann 教授那般毅力，否则要实践这一过程，还是转向无纸化学习为好。
无纸化学习将纸笔学习的一些弊端加以剔除，但无纸化本身并不能解决线性写作所存在的问题。无纸化学习的优势在于容错率高且易于保存，但最为重要的是，无纸化学习提供了一种 Zettelkasten 笔记法可交互、傻瓜化的实现——双向链接。双向链接的出现彻底破除线性写作结构僵硬和实体卡片笔记门槛高的问题。双向链接让写作者更加高效地发现知识与知识之间的内在联系，并促使写作者关注并运用这些联系来组织新的内容。写作者可以随手将脑中的碎片化思考记录下来，而无需考虑当下要如何组织这些碎片以符合行文结构。写作者仅需用双向链接将二者关联起来，以提醒自己二者存在联系，待下一次灵感闪烁时再将这些碎片与其他模块进行整合。
非线性写作以双向链接的方式组织内容，这就与传统笔记中以文件夹进行知识归档的模式说再见，这形式上是在建立内容间的关联，实则是在将大脑从体系化的思考中解脱出来，让写作者专注于写作本身而不用分心于组织文档结构和排版，这是思维导图等线性写作工具无法企及的优势。
Obsidian：以 Markdown 高效实现双向链接
Obsidian 是一款基于 Markdown 的非线性写作软件。在 Obsidian 中，双向链接以[[ ]]的方式加以呈现（在大多数支持双向链接的笔记软件中，双向链接都是以[[ ]]加以呈现的）。
这意味着每当使用一个[[ ]]时，便是将当前文档和方括号中引用的文档链接了起来，即建立了索引。当下一次回顾该文档时，便能够清晰地查看文档间的关系。
美中不足的是，Obsidian 尚未做到 WYSIWYM（所见即所得），这使得其在编辑带有图片等富媒体的页面时不得不在预览模式和编辑模式下来回切换，很是不便。WYSIWYM 一直是 Obsidian 社区的头号需求，在前不久前 Obsidian 开发团队将其列入了 Roadmap 的 Short-term 一栏中，相信这个令人激动的在功能不久之后就会与用户见面。
Logseq：大纲与双向链接的完美结合
Logseq 是一款类 Roam Research 的双向链接大纲笔记工具。Logseq 同样以[[ ]]标明双向链接。Logseq 的一个显著特点在于其虽为大纲，但并未使用 OPML 或者其他专有格式，而是使用了 Markdown。这一方面值得称赞，因为其增强了可移植性，但由于 Block 级别的引用使用的是((UUID))的独有形式，污染了 Markdown 文件，这又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可移植性，导致后期迁移甚为麻烦。
不可否认的是双向链接笔记软件采用 Markdown 作为文件格式，虽避免了专有格式带来的绝对迁移不能，但却无法避免独有语法不兼容标准 Markdown 语法导致的迁移困难。就此而言，在双向链接功能趋同的情况下，专有格式或者独有语法便是各软件绑定用户和实现竞争有力手段。
Logseq 明确表明其设计灵感来源于 Roam 和 Workflowy 等软件，但与 Roam 不同的是，Logseq 前端是以 AGPL-3.0 License 发行的自由软件，而 Roam 是由 Conor White-Sullivan 开发的专有软件。另外，Logseq 实现了数据的全离线储存，换言之，所有的笔记均存储在本地而不会被上传到任何服务器（在此之前 Logseq 采取的方法是用 Git 将笔记同步到 GitHub 仓库），而 Roam 的数据存储在它自己的服务器，不仅有隐私隐患，还有跑路风险。
在本文首发时 Logseq 尚处于 Alpha testing 的初期，开发相当不完善且基本上处于不能用的状态，但截至到 Logseq 桌面版 0.2.3 (Beta) 更新，Logseq 已经非常流畅且完全能够应对日常使用。
后记：不要陷入「工具迷思」
「工具迷思」是我最近学到一个新词，该词精准地描述了我最近的状况。写作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使用优秀的工具写作更能促进多巴胺分泌，带来愉悦的同时提高写作效率。但学习如何使用工具需要机会成本，使真正用于知识产出的时间减少。虽其本身也是学习的过程，掌握写作工具也能带来愉悦感，但这种愉悦感较之于写作所能得到的，或许稍显廉价，其本质就是一个反复「造轮子」的过程。工具应当为人服务，并为人所支配。学习使用工具所获得的成就感不应当高于写作本身，否则便成为了工具的奴隶。
不要陷入工具迷思。无论你现在是使用纸笔，还是上文提到的 Zettelkasten 笔记法，亦或是你自己习惯的方式，如果它能帮助你达到高效率产出的目的，就不要再多花时间寻求另一种表面上看起来很高效的工具。套用 Obsidian 官方文档中的一句话
Note-taking is incredibly personal.
除「记笔记是很隐私的事」这一层含义外，其还展现了一个事实，即记笔记的技巧与方法也是非常个性化的存在，即使工具相同，作出的笔记也难以趋同。但即使工具不同，只要技巧与方法到位，效率也能成指数级上升。
写作的动力与快乐来源于成就感，如果陷入「工具迷思」导致减损了从写作中获得的成就感，这是任何技巧或工具都无法加以弥补的。